没石饮羽

【董道重昏·其七】

辽鲁主场。节选自亲友 @蒋云霄 厨力的我家省拟《董道重昏》第七节。大家快去看全文蒋哥好牛批。

辽宁/燕旭，山东/姜芸，更多设定走合集。本篇讲宋朝姜芸带着被张九崇背刺的燕旭的一段流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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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窗纸被疾风吹得作响，姜芸伶仃愣怔地看向窗外。

　　康宗七年，岁不登。民多流莩，强者转而为盗。宋帝心里憋着一口气要联金灭辽，耶律族的残部只能往西跑，只是原本契丹治下，蒙古诸部与女直平分秋色，隔着重山倒也相安无事，此时完颜氏要反，便制不住蒙古，整个北方失了燕云反倒龙盘虎踞，不论是打是和都不能算乐观。

　　灾年加上人祸，正月里也没什么喜气，她与燕旭躲着搜查的金兵往南去，临时歇在一户无人的偏僻矮房，姜芸烧了火盆，把饼子贴着盆边烤热了，又从包裹里摸出几颗栗子扔进去。

　　燕旭跟着姜芸，替她背包袱打下手，烤熟的饼子就着化开的雪水倒也吃得很香。姜芸把烧熟的栗子夹出来晾着，燕旭便自觉地拿过来剥好，又放回她掌心。

　　姜芸贴了贴他的额头，确认他身体状况还算好，这才舒了口气，觉得燕旭这种乖法不像人，倒像什么可以训练的大型动物，忧心忡忡地把栗子递到燕旭嘴边。

　　分析战局哪里是姜芸的强处，不过是为了保住而今匿在她家中的麻烦硬着头皮眼观六路。

　　当真是怪事，金国在找燕旭，蒙古和宋天子也要找燕旭，她对燕旭弟妹的了解也仅限于辽初的那场结盟，燕旭遭背刺在先，姜芸根本不敢赌他们的心性。

　　海岱去辽地甚远，燕旭元气大伤恢复得极慢，姜芸只好带着他一路隐姓埋名地辗转，期望他在彻底恢复之前，千万别被哪方不怀好意地夺了去。

　　窗外那急雪落在掌心沁凉，风转眼就更利，明知道是下雪，燕旭还是下意识抬起头。

　　落雪的天空阴惨模糊，像没拌明白的尘泥，从天上往下来的是沾着尘土的泡沫，有一片正落在他眼角，还是仰着头用大拇指去抹，他下意识用了大力气，给眼角抹出一尾红。他又茫然的摸了把喉咙，看见了满掌鲜血。

　　三个月前他从海里爬出来，就像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，冷色的蓝兀得姜芸心惊肉跳，金色的眼睛竟然还和从前无二，像太阳。姜芸在手脚冰凉中下意识抬头，冬天的太阳晒着金色的冷光，隔着一层云。

　　那是一个金色的夜晚，金色的坚硬的生锈的欲望，浸透了权与色的冰凉。

　　这些人一个个看起来都胸有成竹活的通透，实际上还不如瞎子摸象，那怎么这个瞎子傻子都活不好。姜芸颤抖着跪下去试探他的鼻息，突然想起当年俞胜的那一卦，那盘她无处落子的棋。

　　蓝色水流混杂清澈的鲜血，却突然变得漆黑，姜芸听见虚无的风从天而降，像刀锋落下的最后一瞬。

　　亢龙有悔，燕旭的卦。怎么能是亢龙有悔呢，她有多身不由己就有多歆慕辽哥儿。姜芸不取笑也不去想，那草原就像是一踩就破的薄月光，马蹄陷下去，就碎成霜蛛网。帘子被挑开，兄长陈旧的弯刀在月辉里流出寒芒，面前的年轻人甩掉自己刀刃上的血水，他逐渐露出的笑容极其危险，那在经历数百年的长途跋涉后，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的快乐。

　　人间的一切都与苦难同源同根，他们其实都不是冠冕堂皇。一个人吃一种苦，一个人品百味苦。在这样混沌的日子里，权色的坚冷反而成了保护。

　　亡命的日子里姜芸自然更靠谱些，不肖想也知道想瞒住所有人保下燕旭，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，何况姜芸本就是十分循规蹈矩的人。多思多虑，她便总在浅眠里做极真实的噩梦，梦见燕旭被劈成两半，或者被看不清模样的人啃食。俶然惊醒，燕旭握着她的手趴卧在外侧，真如替她挡去凛冽寒风的猛兽，圈出小小的一方温存。

　　“芸姐，别怕，我不会让你一个人。”燕旭声音低沉，有了点不天真的正经样子。乌泱泱的雪夜里那双盛金色的眸子尤为明亮，那是猛禽的眼睛，却好像下一秒就会悄无声息地化成清泪。

　　尽管姜芸知道这傻小子并不会哭，心里还是一恸，她没想到他也会睡不好，到底是怎样的世道，连燕旭都不敢酣眠。

　　总之会有一场忘恩负义，腥风血雨的屠杀，那是成年的弟弟送给长兄的礼物。

　　天上的雄鹰曾在最自由快乐的日子里清醒意识到，这应该就是最自由快乐的日子了。

　　“睡吧，辽哥儿，我陪着你。”姜芸的手搭在燕旭肩头，哄孩子似的轻拍着。燕旭点点头，握着姜芸的另一只手闭上眼睛。

　　云梦月芒下，他看到张九崇的影子沾着徐岭的血延伸到自己身前，背后是无尽寂寞的黑水白山。